五处火伤

永恒地憎恶着,痛苦着,祈祷着

小美人鱼变成泡沫
是因为爱

The one who runs barefoot
Cursing sharp stones,
In the dancing of fire,
In the curve of old bones。

【策——唐】药石无医

其二


只是没想到重逢会这么快

 

  李无衣用枪刺穿一个尸人的喉咙时,千万根闪着寒光的针往他脑后戳去,像是下了一场寒光闪闪的雨,带着孔雀翎的色彩。李无衣抬头,远处树梢上尘土轻微浮动,显现出一个人来。黑色为底,蓝色勾边,发间是暗蓝色的翎羽,腰间是银色的锥子,唐无医换回了一身繁复的唐门衣饰,倒别有一番韵味。李无衣哭笑不得地看着唐无医眨眨眼睛,似乎还没想起来她帮了什么人。

 

  也罢,不过是字音相同,李无衣与唐无医依旧是萍水相逢的路人。

 

  “在下李无衣,出自天策府,与姑娘在五毒有一面之缘。”

  “你是,‘岂曰无衣’的那个无衣!”

 

  李无衣愕然抬头,唐无医笑得一如初见那日,餍足而雀跃。她也像一只雀儿一样从树梢上跳下,似乎只有尘埃沉浮,未能听见半点声响。阳光洒在地上,被她鞋底的刀刃割得七零八落。

 

  “正是在下。”李无衣拱手,唐无医一愣,也稍有生疏得行了这个礼。行完礼,不知为何,两人都噗嗤一声笑出来。

 

  “好傻。”唐无医转手一枚暗器刺入远处尸人的眉心,手往后腰一搭,天绝地灭便下在不远处。喷涌出的毒与搅动的机关搅碎了一地的尸人。她轻哼一声,几个小瓶子落到她手里。“李将军来洛道何事?”

 

  “哦,就是奉命过来看看。”

 

  “是吗,那这些药你收着,这里毒气中小心些。”刚刚沾上些温度的瓶子转眼就到了李无衣手里,唐无医又拉着李无衣的手,搭了脉仔细看了下他的脸色。似乎就没什么事了,便转身要走。

 

  “唐姑娘,对洛道和李渡城很熟吗?”

“杀过尸人。”

“那介意与李某同行吗?”

“为何?”

“李某听闻李渡城有个不受尸毒困扰的小孩。”

“走!”

 

在五毒时没看出来,这个唐无医师尊真的对尸毒上心。李无衣复杂地看着唐无医骑着一匹桃李马,用着最便宜的马鞍,在高过李无衣半个身子的高度向他伸手,准备同骑。

 

“唐姑娘,不介意的话骑李某的马吧。”李无衣捂脸召出里飞沙,鞍后两把大旗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比我的马快?”唐无医下马,从包里掏出把甜象草,小心翼翼地往里飞沙面前凑。里飞沙闻闻马草,扭过了头。

 

“当然了唐姑娘!快上马吧!”李无衣一把将唐无医拽上马,就听见小姑娘轻轻地把草收起来,小心地拽着他飞扬的衣角。“唐姑娘不必介意,我家沙沙早上才吃了皇竹的,大概任性不吃甜象草吧。”

  

“嗯。”

 

李无衣能觉得背后有些重,大概是唐无医觉得罡风刺脸,稍稍往他盔甲哪里蹭了蹭吧。

 

“李将军,我师兄说,你们长枪独守大唐魂,一筐马草就嫁人是真的吗?”唐无医说得可大声了,同时也被这风抹去一半。李无衣笑笑,接话道,“怎么可能,至少也是皇竹草管一辈子吧!”

 

一辈子?那可真长。

 

李无衣忽然想回头看看唐无医的脸,想看看她是不是像自家小师妹那样憧憬地说自己心上人那样,一辈子很长很长;想看看她是不是像自家的师姐那样甜蜜地对自己的男人说,一辈子很长很长......李无衣觉得自己的盔甲第一次是那么厚,隔开了两个人的体温,两个人的心跳。

 

嗯,一辈子,很长。

 

到李渡城已是半个时辰后的事了,远远就看见黑绿的毒气,破败的城池,高飞的乌鸦。李无衣与唐无医下马,出武器,皆是无言。饶是他们安静,这一座城的尸人也不会放过他们。李无衣就看见唐无医手一甩,不远处飘起蓝色的雾。在这块暗无天日的地方,算是夺人眼球了。

 

“快走,那片雾的毒对尸人最用很大!”唐无医手指也就轻轻动几下,几个被惊动的尸人就倒了下来。李无衣看着尸人哀嚎着化成水,独留一把把被脏污的暗器,孤零零地躺在一片脏水中。若是走进,再借点光,隐约是可以看见一点蓝色。李无衣忽然想起几个前辈说的唐门化尸水,就赶紧往前快走了几步,生怕沾上些许。

 

两人匆匆地在破败的城市中行走,偶尔会惊起矮墙后的尸人,亦有几只发狂的狼与熊咆哮着向他们重来。走走停停,不知不觉中李无衣与唐无医已经粗粗得将这个小城走一遍。可是除了尸人,这个城市似乎没有什么是活的,连地里的青菜都焉了发黄了。有几家的屋檐下面垂着几块腊肉,被这里的毒烟熏得发黑。

 

两人回到刚才下马的那个点,李无衣皱眉看着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唐无医捡了些柴火和干草往马前的空地上一堆,从包里掏出两块石头用力摩擦几下,蹦出的火花跳入被笼住的碎干草中。李无衣撒了一圈药粉,提着长枪到林子里去了。两人一个守前半夜,一个守后半夜,倒也相安无事。

 

才怪。

 

李无衣盯着唐无医从后半夜第一次加柴使火烧得更旺,跳跃的橙色火苗的光芒把唐无医的脸照得暖暖的,多了几分血色。而唐无医也乖顺极了,她抱着千机匣,匣子上悬着的翎羽随着她的呼吸一颤一颤的。李无衣抓着自己的披风,几次想起身给唐无医披上,却看见小姑娘立马有些不安分,手往千机匣风机扩处挪——在漆黑的,连虫鸣都没有的洛道,难得有几声火烧咧柴的噼啪声的夜里,唐无医依旧是听出些声响。是李无衣的衣服的摩擦声,还是李无衣身下那些干草的破碎声?

 

李无衣只得盯着唐无医的睡颜,从篝火正旺看到天光破晓。

 

“早上好,无...李将军。”清晨,唐无医在破晓的第一束阳光探出云层时便清醒过来,抱着千机匣,用自己的肩膀蹭蹭眼角。李无衣正在把一锅水烧开,并等水冷冷,好让人洗漱。

 

“早上好,唐姑娘。”李无衣朝唐无医笑笑,半夜的守候也就在李无衣眼下画了些许青色。

 

天色尚早,夜路深重。唐无医和李无衣一前一后地走着,一个往左看,一个往右看,企图找出些许人活动的迹象。可除了早就干涸的鲜血,早就荒芜的院落,早就碎裂的高墙,那些被侠士一次又一次出动剿灭的尸人依旧在缓缓地按照生前的轨迹活动着,叫嚷着另一种语言。李渡城不大,虽是城,可在唐无医用鸟翔碧空跃起又滞空时分明看出,这只是个大些的镇子。只见一条河从远处蜿蜒而来,又往远处蜿蜒而去,几座桥跨越而上。岸边的人家门墙低矮,篱笆围着些被犁过的土地。远处有几棵大的枯树,借着从前强大的根系抓着这块已经病变,死掉的土地。曾经,这里的人日出而做,日落而息。

 

“这是第三遍了。”唐无医抱着千机匣和李无衣坐在最高的楼上,他们这些天来一直在城里,有唐无医的毒药防身,倒也没出什么差错,可就没看见传说中,那个不受尸毒影响的小女孩。唐无医晃晃腿,不满地踢开了脚下的碎瓦,惊起一只尸人。李无衣从袖中甩出一枚袖箭,轻轻拍拍唐无医的肩,让她稍安勿躁。

 

“天策府情报会出错吗?”唐无医把千机匣横放在腿上,手上把玩着小小的翎羽,时不时用柔软的细毛蹭蹭自己的下巴。这样很舒服,可李无衣看见唐无医眼中全无之前的餍足。“李将军?”

 

“应当不会。”李无衣叹口气,也在唐无医身边坐下。“你说这样小的小孩子,会跑到哪里去?捉迷藏吗?”

 

唐无医玩着自己的翎羽,手上一张薄薄纸是她无数次鸟翔碧空后绘制的地图,她也和李无衣在这里算过,把每一条路的每一户人家都看过。可惜,徒劳。“要是捉迷藏,那我们要输了吧。”唐无医看着手上的地图,她已经将每一处便于隐藏的地方都找了一遍,也放置过机关,可除了尸人与发疯的动物其他什么都没有捉到。“可这里,还有什么躲的地方?有些尸人一直呆在房子了不出来呢。”

 

是的,李无衣想了想。有一家菜地里有个女性尸人,穿着早就发黑发臭的衣服守着一地枯黄的菜;有一个院子里有个男性尸人,脚下是一把早就生锈的菜刀。还有尸人都衣衫褴褛,手边确实好些生活器具,破破烂烂的书本,踩入尘泥的篓子,折断的扫帚与破掉的簸箕,无数打碎的碗。那些生活的碎片缀在黑色土地里,就算再暗的阳光一照也熠熠生辉。甚至还有个尸人脚边翻了口锅,地下黑了一片,所有新鲜的都早烂光了,连那个人都烂了,李无衣和唐无医完全猜不出那个人生前是干什么的。

 

“那个小孩子玩捉迷藏可真厉害。”

 

李无衣看着唐无医整理自己的衣角,勾起暗器袋。李无衣就看到唐无医轻轻跃起,背后机关翼瞬间打开,无声地划破空气飘向对面的屋顶。唐无医轻巧地在碎砖中行走,偶尔跃上几座破败的草棚。然后李无衣看不清楚了,可他知道,那是他与她在这些日子里走过无数次的街道,穿过无数次的小巷。暗蓝色的流光藏在尘土里,可唐无医优雅从容,闲庭信步的样子一直记在李无衣的脑子里。

 

现在,唐无医又走过那个有个女尸人的院子,再往左拐是个脚下有菜刀的尸人,再往前走......

 

“李无衣!”空气间一点细微的震动都没,可唐无医的话就在耳边。李无衣刷一下就站起来,震起的碎瓦惊了好几个尸人。李无衣也不管,手中长枪划破长空,扬起惨烈的天字旗,脚下是掠起的尘土。

 

逼音成线,这可是需要深厚内力才能做到的事。虽然短短三个字,不少年轻些的师弟妹都会,但唐无医可是不善内力的唐门,这些内力,这些内力......

 

“李将军,布娃娃!小孩子的布娃娃!”远远看见唐无医站在一个土堆旁边,脚下是一地尸人,她的笑一如往常的明媚把天上堪堪洒的几丝阳光都给比了去。

 

“嗯。”

 

李无衣知道,唐无医也知道,这场捉迷藏终究是他们胜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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